卜睿哲谈香港　澄清不少混淆问题

卜睿哲指出，香港是否有充分自治应逐项依据相关法律予以考虑 中评资料相

杜大伟认为，港元与美元的固定联系汇率没有理由改变 中评资料相

　　中评社华盛顿6月2日电（记者　余东晖）因为北京推动在香港进行国安立法，特朗普决定取消香港有别于内地的优惠待遇，但如何实施，令人困惑。美国知名专家卜睿哲（Richard　Bush）指出，根据美国“香港政策法”，香港是否有“充分自治”，需要根据特定领域的相关法律逐一评估，并非笼统予以取消。他呼吁特朗普政府不要伤害香港金融地位；不应表现出对从事暴力活动团体的支持。

　　布鲁金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卜睿哲6月1日与该学会高级研究员杜大伟（David　Dollar）进行音频对谈，专门谈论最近举世关注的香港问题。卜睿哲从小在香港长大，上世纪90年代初在美国国会当议员助手时，参与过1992年“香港政策法”的立法过程。近年来，他出版过多份有关香港的专著和专文。在对谈中，卜睿哲澄清多个有关香港的令人困惑的问题。

　　虽然北京在香港推动国安立法的大原则已定，但卜睿哲认为，法案本身的具体内容及其对香港的意涵仍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卜睿哲承认，《基本法》确实要求香港特区政府要通过和实施国家安全法律，而立法也有实际的理由。香港有过针对煽动叛乱和叛国罪之类的法律，但那是在英国殖民时期制定的，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被用来镇压当地的共产党人。

　　卜睿哲相信，中国政府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让其领土之一执行英国的法律。因此，这实际上是北京认为香港政府能够完成的“未竟事业”。然而，当香港政府决定尝试履行这一义务时，2003年遭到了强烈抗议而搁置了。从那以后，香港政府再也没有勇气尝试再次这么做。所以这就是中国政府所说的必须处理好这个未完成的事情。

　　为什么是现在进行这项立法呢？卜睿哲分析，这里有一系列汇合的原因，从北京的角度来看也许是有道理的。

　　首先，随着时间的推移，2003年的示威活动导致香港的政治活动越来越不符合政府制定的规则。过去15年，香港的政治运动变得不那么有秩序，也不那么和平。尤其是2014年持续两个月的“占中运动”，香港陷入一定程度的混乱。这对北京的领导人来说是一个信号－－香港正在以一种对他们不利的方式发生变化。去年发生的“反修例”抗议活动甚至比2014年暴力得多。

　　其次，至少是一些中国官员的立法动机是，他们认为美国是幕后指使所有这些活动的人。卜睿哲不相信这种说法，但承认任何试图说服这些官员的努力都没有真正起作用。

　　最后，今年9月，香港立法会将举行选举。目前“反中”和反建制的意见已经变得如此强烈，反建制势力可能实际上赢得对立法机构的控制，这对北京来说将是一件坏事。立法实际上是一种先发制人的行动，试图改变政治游戏的规则，使反对派不易赢得选举。

　　谈到香港目前所拥有的特殊地位，参与过1992年“香港政策法”立法工作的卜睿哲指出，公众对此存在误解，以为这是一揽子措施或特权的组合－－美方要么同意，要么都不同意。他解释，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美国给予香港的特殊待遇，在每一部法律中都是非常具体的。美国判断香港是否值得享有这种优惠待遇的标准是－－“充分自治”。

　　他举例，技术向香港的转移，美方判定“充分自治”的标准是，香港海关当局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和自主权来防止技术向中国内地泄漏？这是在美国的《出口管理法》的框架下进行的。

　　卜睿哲指出，如果美国政府按照“香港政策法”最初的目的行事，就要逐一按照特定领域的相关法律，来判断香港是否有足够的自治权（go　law　by　law　and　see　whether　Hong　Kong　is　sufficiently　autonomous　in　that　particular　area）。如果判定没有充分自治，则授权总统中止特殊待遇，只是授权，未必是一定要行动。这可能就是现在将要发生的事情。卜睿哲表示，蓬佩奥认定香港没有足够的自治权，但他并不是基于逐一法律作此表态。

　　主持对谈的杜大伟认为，蓬佩奥说不能再认定香港有足够的自治权，这造成了对所有面向香港的优惠待遇的混淆。美国现在对中国大陆征收的关税并没有对香港征收；香港人更容易获得签证；资金很容易进出，美国把香港和中国内地区别对待。所以，依据原先的法律，美国现在不需要把所有的优惠待遇都取消。

　　卜睿哲赞同这种分析。他指出，美国总统有权取消一部分，但不取消另一部分。比如美国对香港商品征收的关税并不是按照美国法律，而是根据世贸组织的协议。“香港政策法”规定，美国必须审查香港政府是否有法律能力履行其在多边协议下的义务。如果美国认为香港没有这个能力，唯一发生的事情就是总统必须向国会报告。因为这是一项国际协议，美国并没有多少回旋余地和灵活性来惩罚香港。

　　卜睿哲说，事实上，真正的香港产品贸易量不再那么大了，因为它不是一个制造中心。人们对关税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

　　杜大伟认为，卜睿哲澄清了很重要的两点：一方面，香港是作为单独关税区，是世贸组织的独立成员。如果商品从中国内地通过香港转口，要缴纳美国对中国大陆征收的关税。另一方面，如果原产地是香港，基本上有免税制度。但实际上香港的制造业并不多，也没有农业。卜睿哲回应：“这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但是人们都很害怕。”

　　问到特朗普可能在哪些领域采取行动，卜睿哲猜想，美方可能强化对香港海关确保先进技术不会流向中国内地的要求。美国政府总体上正试图限制先进技术流向中国。他认为，香港海关当局或许能够适应这种情况，但至少在一段时间内，特朗普政府的姿态可能会在香港制造出一种恐慌气氛，让人觉得美国在试图惩罚它。

　　第二个领域是执法合作。卜睿哲分析，美国与香港有紧密的执法合作，与引渡、反洗钱、毒品管制等有关。但如果美方了解到中国内地的安全和执法机构深嵌入香港执法机构，美方就会认为香港没有保持足够的自治权，所以可能暂停引渡协议。

　　卜睿哲表示，不知道特朗普政府会走多远。美国国会等方面正在施压要做些什么，蓬佩奥认定香港没有足够自治权可能就是为了回应这个问题。但卜睿哲认为，特朗普也要仔细研究每一个领域，澄清中止合作会使美国损失什么。杜大伟表示，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看到这一切的结果。

　　作为美国的中国经济问题专家，杜大伟谈到了香港的联系汇率制度。他指出，通过“货币发行局制度”（currency　board　system），港元与美元挂钩是没有理由改变的，这是中国政府的决定。在这个时候改变金融体系是相当疯狂的。他预计香港将继续保留港元，并通过“货币发行局制度”使港元与美元继续挂钩。这不是美国做出的决定。如果另一个国家想要建立“货币发行局制度”，那么考虑到香港作为金融中心的作用，这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卜睿哲表示赞同。他指出，联系汇率制度是由北京中央政府确认，由香港政府做出的决定。他说，作为中国的一个司法管辖区，港元在可以与人民币挂钩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与美元挂钩。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他认为，现在最宝贵的是香港人对未来的信心。香港政府，乃至中国政府都不应该做任何事情来打破这种需要小心维护的信心。

　　至于对美国调整香港政策的建议，卜睿哲承认，香港的情况不是美国可以控制的。美国在那里当然有利益和关切，要讲的第一个原则，就是要避免香港人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伤害。

　　卜睿哲举例，香港的整体繁荣取决于它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香港有很多人受雇于金融服务机构，经济很大部分也与之相关。现在特朗普政府可能会考虑以不同理由对香港银行实施金融制裁。他猜想这么做将严重损害香港经济，并伤害到美国本应尽力帮助的那些人。

　　其次，卜睿哲认为美国应该尽可能不去印证中国“偏执的恐惧”，即美国是香港动乱的幕后黑手。他承认这很难做到，但相信美国不应该表现出支持香港那些从事与美国价值观不符活动的团体。

　　此外，卜睿哲还建议有“反移民”倾向的特朗普政府破例，考虑让那些“处境危险而不能移民”的香港人更容易移民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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